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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诗人鲁米说:你生而有翼,为何竟愿一生匍匐前进,形如虫蚁?
波斯诗人鲁米说:你生而有翼,为何竟愿一生匍匐前进,形如虫蚁?
——题记
01
文化旗手郭沫若曾写过多篇阐释毛主席诗词和歌颂毛主席的文章。在其晚年,他以此为能事、乐事,这甚至成为他文学创作乃至生命的全部。在其中的一部“经典”诗作中,他“深情”地唱道:“天安门上红旗扬,毛主席画像挂墙上,亿万人民齐声唱,毛主席万岁万万岁,万岁万岁寿无疆,毛主席呀毛主席,你真赛过我亲爷爷。”这样的“水货”很让人怀疑此乃中国文化旗手所为。
▲郭沫若(1892—1978年),原名郭开贞,字鼎堂。现代文学家、历史学家、新诗奠基人之一。图片及文字均来自百度百科。
其作品如果都是这样的“水货”,中国文化的大纛,量他也擎不起来。他之所以能够呼拉拉地扯起一片大旗,除却政治因素外,在青壮年时期,即已砥定天下,打下了一片文化江山。晚年,挥之不去的政治,更多地闯进了郭沫若的生活,冲淡了他文学的价值,其作品就不得不“水”了,但具有“含金量”的作品,也不是没有。历史剧《蔡文姬》应该算是其中之一,这部煌煌剧作,在短短的七天内拟就,其间的七步诗才可谓喷薄而出,展露无疑。上演后当即成为戏剧界最走红的名剧,至今仍活跃在舞台上。
据说郭沫若出访北欧时,曾私下对驻北欧某国的某大使表白,说写《蔡文姬》是为了歌颂毛主席,郭的表白不是空穴来风,这句话可从剧中着力讴歌的“太平盛世”寻找到依据。这出沉甸甸的颇具“含金量”的大戏,创作于1959年初,其时郭沫若57岁,文化英雄的“气数”未尽,只是这出大戏的背后,已隐藏着某些屈服和取媚。他写这部历史剧的目的和企图,原来是古为今用,别有用心呢。两年前的政治寒潮,一下子把五十五万五千人打入冷宫,让不知多少人噤若寒蝉。寒潮过后,又怎能不让侥幸者甚至是获利者由衷地歌唱呢——嘴巴的品质永远是耳朵培养的。
▲2006年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复排的郭沫若经典话剧《蔡文姬》,图为剧中人蔡文姬(徐帆 饰)。图片来自网络。
在一次又一次惊心动魄的政治洗礼后,许多人吃一堑长一智,自然变得敏感、聪明和乖巧起来,郭沫若也不例外。他后来的作品,文学价值每况俞下,独立精神荡然无存,大多数作品直奔主题,充塞其中的,多是一些令人肉麻、颤栗的谀颂之词。在《红旗跃过汀江》一文中,他机智地写道:“主席并无心成为一个诗家或词家,但他的诗词却成了诗词的顶峰。主席更无心成为书法家,但他的墨迹却成了书法的顶峰。例如就这首《清平乐》的墨迹而论,‘黄粱’写作‘黄梁’,无心中把‘粱’字简化了。龙岩多写了一个‘龙’字,‘分田分地真忙’下没有句点,这就是随意挥洒的证据。然而,这幅字写得多么生动,多么潇洒,多么磊落。每一个字和整个篇幅都充满了豪放不羁的革命气韵。”明显的笔误,却成了“挥洒”“豪放”“革命”的证据,真是无厘头,无底线,无原则。读到这样的吹捧文字,你得有多麻木,才能不感觉到肉麻?
郭沫若有七天创作一部历史剧的才情,也有十天完成一部诗集的纪录。1958年的大跃进时,为配合宣传“百花齐放”的方针,郭沫若只用十天的工夫,就“大跃进”出来一部《百花齐放》的诗集,连黄瓜花和菜子花都榜上有名。一位读过他大作的小学生,给他写信说:“郭老郭老,诗多好的少。”这样“好的少”的应时与应景之作,在每个历史的“关键”时刻都有不少。文革初始,在“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25周年讨论会”上,他的两首诗歌《做一辈子毛主席的好学生》及《献给在座的江青同志》,内容不忍实录,因为它们实在是玷污了诗歌的圣灵和诗人的桂冠。1976年是中国历史的转折年,这一年5月12日和10月26日,他先后写了两首同名词牌的《水调歌头》,先是为文革的胜利张目,随后即为文革的终结欢呼,变脸比翻书还快。词中味同嚼蜡的句子如“主席挥巨手,团结大进军”,“拥护华主席,拥护党中央”比比皆是,完全是一种政治表态式的口号。这些所谓的诗词中,只有苟且,哪里还有什么诗和远方呢。
▲郭沫若《百花齐放》诗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59年)。图片来自网络。
02
其实,早年的郭沫若,并非如此。作为旧时代曾经的歌者,郭沫若也曾唱出过嘹亮的歌声,吹响过时代的号角,有些甚至成为那个时代的最强音。他曾经的才气自不必说,他曾经的骨气也令人钦佩。他挥舞着如椽巨笔,写下过《请看今日之蒋介石》等雄文,开篇即骂道:“蒋介石已经不是我们国民革命军的总司令,蒋介石是流氓地痞、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卖国军阀、所有一切反动派——反革命势力的中心力量了。”在权势面前无所畏惧,声震天地,气冲斗牛。当然,他也有抗战初期恭恭敬敬的《蒋委员长会见记》。但总的说来,北伐、反蒋、流亡、抗日,他或处于书斋,或活跃政坛,颇多建树。
1942年的重庆,朋友们祝贺他五十寿辰,送给他一支高过身躯的如椽大笔,他扶着这支笔,拍摄了一张照片,虽年己半百,仍然是神采飞扬,何曾有过一丝的龙钟老态?他的精神气质仍是青年。在这幅影像中,他的自由精神与那支如椽大笔相互呼应,高度吻合。
▲1941年,郭沫若五十寿辰时,在重庆的文化界以及军政界的朋友们,为其举办了隆重的庆贺仪式,敬献给他一支巨大的上刻“以清妖孽”的毛笔。图为郭沫若手扶如椽巨笔,偕幼子汉英留影。图片来自网络。
可是时隔不久,在进入新时代之后,一切都嘎然而止。在一个崭新的体制之下,郭沫若突然精神委顿,人格矮化,锐气顿失,那支如椽大笔也锋芒不再,与他的主人一同颓然“老去”。这个曾经为自由而呼号的女神蜕变为驯服的御用文人,桀骜的天狗蜕化为频频摇尾的哈巴狗。最匪夷所思的是,老去的郭老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追随着领袖的旨意,唯主席马首是瞻,心领神会地把自己的骨灰撒在了虎头山,鬼使神差地把孤魂留在了一个叫做“大寨”的弹丸之地。那座光秃秃的虎头山上,最终埋下了八竿子也打不到的郭老,埋下了这个“三忠于、四无限”忠魂,它不期成为了这样的一座“丰碑”,真是“青山有幸埋忠骨”呀!
▲郭沫若留在大寨的坟茔,不期成为一座“丰碑”。图片来自网络
03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天壤云泥的巨大反差?笔,还是那支如椽巨笔,“笔力”怎么就蜕变成了银样鑞枪头了?人,还是那个盖世英才,“武功”怎么说废就废了呢?一个人为什么会有判若两人的不同面相,一个文学家、思想家为什么会突然有了迥然不同的另一种玩法,其变化的背后机理是什么?值得我们好好地深思。
▲一个人为什么会有判若两人的不同面相,其变化的背后机理是什么?图片来自网络。
郭沫若过山车般的人生遭遇,让我突然想起俄国18世纪著名的寓言作家、诗人克雷洛夫说过的两句话。一句是“要是我们看到了丑恶,却不用愤怒的手指把它点出来,那我们离丑恶就不远了。”另一句是“猫爪子下面的夜莺,唱不出好听的歌。”当年的郭沫若看到了丑恶,并“用愤怒的手指把它点出来”,结果他赢得了广泛的声誉,也获得了相应的尊重。后来的郭沫若,不幸沦为了“猫爪子下面的夜莺”……一个文学家的文学人生,比文学的本身更文学,令人唏嘘不已!
▲猫爪子下的夜莺:罗马时期马赛克画中的猫捕鸟图。图片来自网络。
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列克谢耶维奇在《二手时间》中说:“那里有诗人、画家,却没有英雄,谁都没有足够的勇气成为异见分子,没有勇气为了自己的精神信念坐监狱或者住进疯人院。我们只能在衣袋里伸出中指去表达愤怒。”她所描写的前苏联的历史,与我们曾经的那段历史,何其相似乃尔!
问题是,一个曾经浑身是胆的文化英雄,怎么连“在衣袋里伸出中指去表达愤怒”的勇气也丢失了呢?
同样有点儿胆量的李敖先生,给出的一个参考答案,可以从另一个视角帮助我们释疑解惑。孤岛上的他,在与自己的政治对手玩火的同时,也在隔岸观火。这位曾以反传统、反权威、反国民党专制独裁的“斗士”形象与激烈的姿态,独步于台湾文坛和思想舞台,在两岸声誉鹊起的文化英雄,在垂垂老矣之际,接受大陆媒体采访时,却口吐真言,明白地指出,如果自己留在大陆,那一定是另一种玩法,他说自己才不会那么笨,自称可能就是另一个王洪文。李敖并非死读书的冬烘先生,也非事后诸葛,他知己知彼,了解自己的对手,懂得游戏的规则——由于能骂,所以敢骂。结果,他骂得名利双收!若是另一种政治逻辑,玩火者必自焚,甚至玩火殃及池鱼,聪明的李敖一定要躲得远远的,换一种玩法,变玩火为观火。好一个“聪明”人!好一个“识时务”者!
▲李敖(1935年4月—)台湾思想家,自由主义大师,国学大师,中国近代史学者,时事批评家,作家,历史学家,诗人。图片及文字均来自百度百科。
郭沫若就没有李敖幸运,他没有李敖式的选择,而不得不选择趋炎附势、宁弯不折的人生。若得善终,哪管什么八宝山、虎头山?能在历次残酷的运动中苟活下来,能在殊荣中入土为安,这何尝不是李敖一语道破的那种“聪明”?抑或是李敖心中那种“识时务”的文化“英雄”?
04
只是这种“聪明”与“识时务”,让历史的见证者和后来的旁观者深以为耻。
因为,在中国历史上,在人们的心目中,一直弥漫着一个文化英雄的情结。这个文化英雄,一定是个精神的巨人,崇高到高山仰止的地步。他必须具有独立的人格,自由的意志和贵族的操守,是一个为民请命的人,舍身求法的人,舍生取义的人。无论这个文化英雄所处的环境是如何逼仄,空气是多么恶浊,他都要处变不惊,从容应对。如果天空是黑暗的,他不能摸黑生存,他必须点亮一盏灯,照亮世界;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他不能保持沉默,他必须振臂一呼,拯民于水火。
▲普罗米修斯盗火(油画)。图片来自网络
原本,潜在的文化英雄郭沫若,应该成为这样的人,他具备这种潜质。事实上,在某个历史时期,某种程度上,他就曾经是一个这样的文化英雄,而成为那个时代勇气的纪念碑。但是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完全背离了人们对文化英雄的期待。他的思想输诚,行为变节,心悦诚服地屈从,助桀为虐地附和。天空是黑暗的,不能点亮一盏灯,总不能讴歌黑暗吧?发出声音是危险的,无法振臂一呼,那保持沉默,总可以吧?但是,他统统做不到。
一个扭曲如蛆虫的苟活者,自然难以担此大任!
史家论事识人,也有所谓“理解之同情”的说法,但是,郭这种少责任,无底线,没操守的人,让身处物外的旁观者,实在不可以“理解”,也无法去“同情”。
05
旁观者要体会个中滋味,还是要设身处地,回到历史的现场。而在那个时代,像郭沫若这样的“识时务”者和“聪明”人,并非屈指可数。
可以数出一大串如雷贯耳的名字,曹禺、茅盾、臧克家、冯友兰、周一良、舒芜、黄苗子等等。他们一如郭沫若,只是“聪明”的程度不同而已。或江郎才尽,无所作为。或装聋作哑,明哲保身。或趋炎附势,邀功争宠。或投井下石,为虎作伥……他们大都精神矮化,气节丧失,良知不保,尊严无存,一个个人性沉沦的标本,成为剖析这个时代的经典。
▲合谋的沉默。图片来自网络。
这个时期,在一次次地“洗澡”和“洗脑”等思想改造运动中,一层全新的道德空气已经成型。知识分子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选择,或者威武不能屈,或者降志辱身,只能二者选一,别无选择。结果,贪婪、争宠、夺利、献媚、倾轧……这些人性中自私的因子,占据了上风。在人类文化思想史上,这样大面积的道德隳沉,大规模的人文沦陷,是一种“集体无意识”,还是一种“集体有意识”?在不长的时间内,他们不约而同的变化,固然有他们自身的原因,也有他们该负起的责任,难道只是仅此而已?命运难把握,时代太弄人。更应谴责的,终究该是那个促使他们蜕变的时代和环境。
▲集体无意识:黑蚂蚁(油画局部) 贺丹 画 图片来自网络。
还是那个历史的现场,还是在那个时代中,不识时务者,被迫致死者,不愿苟活者,自我了断者,以死抗争者……也大有人在。让我们心怀崇敬,数一数这些毁灭了自己,却保住了尊严的名字:邓拓、吴晗、储安平、李立三、周小舟、田家英、陈昌浩、李达、黄绍闳……范长江、翦伯赞、上官云珠、容国团、熊十力、顾圣婴、严凤英、傅雷、金仲华、陈梦家、闻捷、言慧珠、周瘦鹃、顾而已、罗广斌、饶毓泰、李广田、姚溱、杨朔、郭世英、郭民英、舒绣文、马连良、陈琏……可惜了这些不世出的英才。
冯骥才说:“在灭绝人性的时代,人性的最高表达方式只有毁灭自己。”正是他们“毁灭”式的“存在”——那种决不苟且的勇敢得死去,为人类挽回了一些面子,也让日益沦落的社会希望尚存。
据《wenge中受迫害人数统计》,自杀的知识分子有20万之多。wenge绞肉机中,还有13万5千人以反革命罪被处死,23万7千余人因武斗而死亡。红了眼的“革命”,甚至还一再吞噬着自己人,刘少奇、彭德怀、贺龙、陶铸等革命家,也死于非命……到底死了多少人,邓小平在接受意大利女记者法拉奇采访时回答道,“那是天文数字,永远也无法统计的数字”。十年文革之痛,乃中国之耻,文明之殇,直到今天,也没有得到清算,竟然成了一笔历史的糊涂帐!
▲红weibing在开大型批斗会批斗刘少奇、邓小平、陶铸、彭真、陆定一、廖沫沙。图片来自网络。
从政治领袖,到文化精英,要么死于非命,要么人性沉沦,更多的人则是社会学家伊维塔·泽鲁巴维尔所谓的“合谋的沉默”。是这些人怎么啦,还是这个时代怎么啦?
一个时代的伟大与否,关键是看这个时代的精英,它代表着这个时代的精神高度。若这个时代的精英们,其精神全面的矮化与扭曲,或者他们不为这个时代所容,只能悲愤赴死。那么,无论怎么说,这个时代,都不能称作是一个伟大的时代,甚至都不能称作是一个好的时代。
06
那个时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这是一个所谓的“新时代”。当这个新时代到来之际,参与这个时代谋划的左翼诗人胡风,自然按捺不住。几乎是在同时,他的一首抒情长诗紧随这个新时代应运而生了!“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十一日夜十时半,成。十一月十二日夜十一时,改。”长诗最后的时间注解和两个动词,就非常准确和传神,表达了诗人的急迫与诗作的应时。在这首叫做《时间开始了》的长诗中,胡风热情洋溢地唱道:“在中国新生的时间大门上面/写下了/……‘一切愿意新生的到这里来罢/最美好最纯洁的希望/在等待着你!’”
▲在《六十年与六十部》一书中,把这部诗歌称为“开国之绝唱”。交响乐式结构的诗篇,四千六百余行诗句,这样宏大的构架,着实开创了新中国当代长篇政治抒情诗的先河。图片及文字均来自网络。
▲“七月派”诗人鲁煤认为,《时间开始了》是建国之初与油画《开国大典》、歌曲《歌唱祖国》成为三足鼎立的力作。图片及文字均来自网络。
从海外归来的老舍,也以巨大的热忱,用另一种文学形式,汇入了对新时代的合唱,他陆续创作了《茶馆》《龙须沟》等话剧,演绎着“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的神话。
一时间,“新生”与“变化”,是这个新时代挥之不去的关键词和主题词。
时间真的开始了?其实,她从未停止过。就是在这个千呼万唤,寄托着无限憧憬的新时代里,与这个时代还处于蜜月期的诗人胡风,即于1955年5月14日,在家中被捕,时间开始了——却开始了诗人漫长的牢狱之灾。还是在这个新时代里,1966年8月24日清晨,海归的老舍也失魂落魄,独自离家。入夜后,他强行中止了自己的时间,投太平湖自杀。先生人成新鬼,与他对这个寄托无限希望的新时代那神话般的愿望完全相反,他在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的“丹柿小院”的同时,也离开了这个他曾经不遗余力讴歌过的新时代。同一天,因著名的“党天下”言论而获罪的储安平,投潮白河自杀未遂,被造反派押回九三学社,看管起来。后失踪,至今生死不明。
那个时代,还曾经流传过诗人邵燕祥的这样诗句:或者和我们同行/或者/死!
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混帐逻辑!
07
怎样命名我们曾经身处的时代,这个问题,至今依然是个问题。
当下的我们,已经走进“新新”时代了。谁都有理由大义凛然地追问,人啊人,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卑怯和丑陋?其实,更有意义的追问应该是: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人变得忍辱负重地苟活着?究竟有多大的灾难,又让人义无反顾地决绝赴死?
在一网打尽的所谓胡风集团里,聚集了相当多的著名作家,劫后余生的他们,在交换意见时,给郭沫若的共同定义是“近百年中国文化的罪恶的产儿”。
受害者众口一词,恶语相向,是可以理解的。但那些加害者,何尝又不是受害的一方呢?当一个社会和时代,一旦启动了“互害模式”,有多少人能够独善其身,又有多少人能够幸免于难?这些罪恶的产儿,不幸诞生了,它诞生的机缘在哪里?或者,这些罪恶产儿,纷纷来到这个世界,仅仅归咎于中国文化?
▲当一个社会或时代,一旦启动了“互害模式”,有多少人能够独善其身,又有多少人能够幸免于难?图片来自网络。
法国著名的左翼哲学家巴迪欧(Alain Badiou)说:“没有任何人的作为是莫名其妙的。”在当时严酷的政治高压与炙烤下,知识份子俄尔上宾,忽而牛鬼,命运沉浮,备尝冷暖。身陷其中的郭沫若,将面临多种选择:或分得一杯羹,或成为座上宾,或沦为阶下囚。郭沫若们想“清楚”了,他们的“莫名其妙”,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大善大奸大恶,莫不是时代的产儿,他们的人生悲剧、喜剧或者闹剧,只能在他们所处的时代舞台上上演。猫爪子下面的夜莺,是不会由衷地歌唱的,如果我们只对“夜莺”兴师问罪,而不问罪于“猫爪子”,这实在是问错了地方。这道理如同当今的农民工,屡屡上演“跳楼秀”,酿成了一个个惨剧,罪该万死的一定不是那些跳楼殒命的农民工,罪魁祸首也一定不是那个客观存在的“万有引力”!
只是可惜了,即便曾经再伟大的文化英雄,一旦不幸掌控在“猫爪子下面”,如果他不想舍生取义,如果他另有图谋,那么,或者摧眉折腰,或者纵情歌唱,就是不多的几个选项。他人性中的沉渣,可能就会适时地泛起,曾经的文化英雄,可能会堕落为文化帮闲,甚至是文化狗熊乃至政治帮凶!
据说每个人的心中,都隐藏着一个潜在的反抗暴力或暴政的英雄。但是,一旦权衡利弊,关系到“荣辱”和“生死”,谁又愿意而且能够把心中的英雄释放出来,祸害自己,殃及家人呢?柏拉图说过“在暴虐的力量面前,人没有找死的义务。”在因言获罪的时代,人们是要考虑言论成本的。让郭沫若去担当这个文化英雄的角色,实在是一种“看客的勇敢”,站着说话不腰疼。
郭沫若去世多年后,我几次与他在北京的故居邂逅。故居位于西城区前海西沿18号,原是清代恭亲王府的一座花园。1963年10月,郭沫若始居于此,直至1978年6月12日逝世,郭沫若在此度过他一生中的最后15年。当我用两个小时的时间,畅游了这座占地7000多平方米的庞大建筑群时,感慨系之。当时即有以小人之心度之的一闪念——郭老先生喊一声“毛主席呀毛主席,你真赛过我亲爷爷”,也真值了。
▲郭沫若故居,现为郭沫若纪念馆,地处北京市西城区前海西街18号,占地7000平方米,建筑面积2280平方米。图片来自网络。
尽管我知道,有的研究专家说,郭沫若在其晚年,即便是住在这样的一座大花园里,内心也是极其痛苦的!曾子曾说:“胁肩谄笑,病于夏畦。”心力交瘁,当然比夏天的烈日下辛苦劳作的农夫要劳累得多,不痛苦,那才怪呢!
对郭沫若而言,这座美丽的花园,又实在是一座凶宅。他入住不久,墙外卷起的文革狂飙,便吹皱了花园内的一池春水,他内心的波澜,从此再也无法平复。在这场狂飙中,他的两个儿子先后惨死,而身居高位的他,为了自保,竟不施以援手。他所居住的花园内,有一座为他提供生命庇护的防空洞,也无法让两个儿子藏身——无处不在的政治风暴,乃防不胜防,它让所有的人,都无处可藏——他眼睁睁地将两个亲生的儿子献了出去,作为文革的祭品。两个儿子死后,在这座花园里,在内心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上,老人家手握一管毛笔,颤颤巍巍,一遍一遍地抄写他儿子们的日记。一位步入晚境的老人,其情真是可哀可悯可怜!
▲花园内有一座为他提供生命庇护的防空洞,也无法让两个儿子藏身。图片来自网络。
庸俗的经济学一定会进行换算,浅薄的政治学也会再三地算计,五斗米与7000平方米,折腰与献媚,苟活与惨死,究竟是赔了赚了?还是做了个等价交换?
不知步入晚景的郭沫若,在这座深宅大院里,是否将痛苦计入了人生的成本,折算成了代价?
08
环境、文化、社会、制度等改变人们的观念,也塑造着人们的行为。这从心理学、社会学和历史学中,都能寻找到学理的依据和答案。
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在斯坦福大学曾经做过一个著名的“斯坦福监狱实验”。实验将征募的24名身心健康、情绪稳定的大学生随机抽签分成两组,一组扮作“狱卒”,一组充当“犯人”,所有人很快地进入角色。结果仅在一周的角色扮演中,演狱卒的学生越来越残暴,当犯人的学生则越来越卑怯。
短暂的一个星期,虚拟的实验环境,虚假的角色扮演,就活生生地改造了人性——大学生们人性中的恶,令人难以置信地被激发出来。所幸的是,由于发现了实验的残酷,原计划持续两周的实验在6天后,被及时地放弃了。“犯人”从“监狱”中解放出来,重新获得了自由,“狱卒”也从粗暴的虚拟中,回到现实社会,从而回归常态。而当一个时代,整个社会的所有的人,都不得不参与一个制度性的安排,无法中止,无人叫停,这将会给人性带来多大的影响呢?真让人不寒而栗啊!
▲电影《斯坦福监狱实验》由真实事件改编而成,故事发生在1970年代初的斯坦福大学,一群大学生进行了一场关于人类行为的研究试验。图片来自网络。
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哲学教授阿维夏伊·玛格里特,在其所著的《正派社会》一书中,提出了“正派社会”的概念,所谓“正派社会”是一个“制度上不羞辱所有人”的社会。与此相反,则是一个非“正派社会”,当非“正派社会”走向极端,当社会变成限制人们活动和思想自由的场所,这个社会就沦为了一座监狱。二十世纪近在眼前,在这一百年的人类实验中,把整个国家变为集中营,也并非绝无仅有!希特勒时代的德国,斯大林时代的苏联……通过一种毫无透明度的制度外壳,所制造的非“正派社会”,与监狱庶几近之。
▲夏伊·玛格里特《正派社会》(英文版)。图片来自网络。
以剧作家名世的白桦先生,晚年有一首诗歌力作,叫做《从秋瑾到林昭》,诗中写道:“在黑白颠倒成为生活准则的日子,中国人必须习惯黑色的白和白色的黑,这种认知的颠倒已经成为生活的恶习,而且在血液里衍化为顽固的遗传因子。”
只有在监狱般的非“正派社会”里,白桦诗中所谓的“生活准则”,才会不幸地成为现实。
09
在一个非“正派社会”里,要做到不被羞辱,有耻且格,非常之不易!
记得美国电影《第七子:降魔之战》中,猎魔人格雷戈里说:“对抗黑暗的时候,黑暗也在吞噬着你。”在黑暗猖獗横行的时代,这位猎魔的大师又说,“不干坏事的人,就是好人。”哲学家尼采也说“与怪兽搏斗的人,要谨防自己变成怪兽。”谨防变成怪兽,是一回事,而会不会变成怪兽,则是另一回事了。
▲美国电影《第七子:降魔之战》中,猎魔人格雷戈里说:“对抗黑暗的时候,黑暗也在吞噬着你。”图片来自网络。
郭沫若以历史学家的眼光,不会不清楚中国历史的深处,“孔融死而士气灰,嵇康死而清议绝”(王夫之语),为后人津津乐道的魏晋风度,其实镀上的是一层血染的风采。而眼前的一幕,也历历在目,既有缄默不语、自动噤声的梁漱溟,也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储安平,这现实的残酷,也一定会让浪漫主义的诗人,从虚幻的天街回到现实的大地。为了好好的活着,当理性的阮籍们以“佯狂”去应对血雨腥风时,聪明的郭老会不会用“装傻”来顺从风云变幻的政局?他应该懂得,其上申韩者,其下必佛老,在这样的非“正派社会”中,要走出一条全性保真,独善其身的路来,真的是难于上青天,恐怕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所以,浪漫主义的郭老,变得现实主义了,甚至变成荒诞主义了。他之所以荒诞不经,乃皆因现实太荒诞。从此,他从一个旧时代的文化斗士,异化为一个新时代的文学侍臣。但文学侍臣又岂是好当的么?他在解读毛主席的新诗《送瘟神》时,就因未能深刻领会圣意,出了天大的意外。其中的两句“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郭沫若解读时,又犯了浪漫主义的老毛病,信口开河地说道:“从前周穆王的八骏日行三万里,不劳动的人一天坐着就跑了八万里,这不是比周穆王还要抖?……旧时代有整夜不睡觉贪图欢乐的人,被地球带着公转,在夜里可以看到无数的银河,这不是比唐明皇游月宫还要抖?”——谁曾料道,“不劳动”、“整夜不睡觉贪图欢乐”等敏感词,竟惹得最高领袖大怒,郭沫若吓得半死,低声下气地在《人民日报》上检讨,总算躲过一劫。
这一年,他六十六岁。一个本该进入夕阳自在红的耄耋老人,却还要如此这般,提心吊胆地写下那些速朽的谀颂之词,也实在令人同情。他的晚年,厕身于“羞辱性制度”之中,屡屡遭受“制度性羞辱”,也是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一枚“制度性羞辱下的蛋”,还能指望它孵化出冲天的一鹤?即便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一个体制的异物,也会在历经激烈且残酷的烹炒煎炸后,或被体制的油盐所浸泡,或被社会的潮流所消融。何况郭老还曾经是体制的拥趸者和讴歌者呢?
渺小的我们,无不是自身经历的囚徒。一如巨流河中的一滴水,是无法把握河流走向的。这样渺小如水滴的人,一旦委身于残酷的社会现实中,陷身于时代创造的格局中,沦为困境中的囚徒,再挺拔的脊梁,可能都会以不自觉的方式弯曲下去,甚至沦为现实格局中穷凶极恶的帮凶。
▲渺小的我们,无不是自身经历的囚徒。图片来自网络。
羞辱会伤害人,也能扭曲人。“斯坦福监狱实验”以及郭老和他的这一代人的实验,都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只要一个人受羞辱,全体的人便不会自在。只要一人被奴役,所有的人都不得自由。
逝者如斯,那个时代已渐行渐远,郭老也逝去多年,但伤痕尤在,被羞辱的记忆尤在,这些都应该强化为国家的记忆,从而为整个民族所记取。并希望以此为起点,向“正派社会”致意、呼唤与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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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直的生活有代价,不正直的生活代价更沉重。因为不正直的生活,出卖的是灵魂。非“正派社会”中的郭沫若,其多面人生,让人慨叹再三,唏嘘不已。政治领域的郭沫若,是一只“猫爪子下面的夜莺”,总也逃不出如来佛那个巨大的掌心,其表现与表演究竟如何,历史会自有定评。而作为文化旗手的郭沫若,无论怎么说,最后都要归于一点,文学即人学,人品即文品。人品有亏,文品便未必佳。
文学研究家裴斐先生提出过“方圆论”:古代文学家有方的,也有圆的。所谓“方的”是指那些性格正直、棱角分明,甚至具有叛逆性格的“狂狷”式作家;“圆的”则指那些缺少操守、处事圆滑、善于机变、迎合权势、以谋取私的作家。优秀文学家,往往是“方的”。“圆的”也可能取得成就,但不会成为第一流的作家。
官修的中国文学史,对中国近现代的文学家有一个不可撼动的排序: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当年的文化旗手鲁迅死后,郭沫若乃是钦定的文化班头,一直成为装饰着这个社会的最大的文化屏风。郭沫若集科学家、历史学家、考古学家、诗人、作家、剧作家、评论家各类桂冠于一身,有些是官家送的,但大多数的名头,倒也是实至名归。他的甲骨文研究、浪漫主义新诗和充满激情的回忆录,皆是无可否认的传世之作。历史学家许纪霖认为,若论才气,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当中,郭沫若当仁不让排第一。
▲通行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教科书,将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尊为大师级的现代作家,通称为“鲁、郭、茅、巴、老、曹”。追溯这一命名历史,可以看出中国共产党确立思想文化秩序的努力。图片及文字均来自“百度百科”。
但若按裴斐先生的“方圆论”论之,他实在算不上第一流的作家——也许在挥舞如椽巨笔时他曾经是,在被钦定为文化班头时或许是——但这些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原题为《谀颂背后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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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乃至欧洲爱喝茶的好习惯,就这样被中国人培养起来了。但在几个世纪中,爱喝茶的欧洲人,却没有人见过一棵真正的茶树。以至于长期以来,他们一直相信:茶树有绿茶树和红茶树之分。绿茶树产绿茶,红茶树产红茶。直到多年以后,一个叫福琼的西方人,告诉了所有的西方人,特别是那些品茗者和植物学家:绿茶和红茶,其二者的区别,只在于制茶工艺的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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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天翻地覆慨而慷”的几天, 其中一件大事,一个细节, 一段鲜活的历史, 被屏蔽、被掩埋了!
三支大军,不多不少,整整百万,是名副其实的“百万雄师过大江”。东路军35万人,由第三野战军代司令员粟裕、参谋长张震指挥,在南京浦口至南通的张黄港渡江。中路军30万人,由第三野战军副政治委员谭震林指挥,在芜湖裕溪口至枞阳镇段渡江。西路军35万人,由第二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副政治委员张际春、参谋长李达指挥,在江西湖口至安徽枞阳镇段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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