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将多少钱一条：红将多少钱一包

,　　“不是说好买面包吗？”

　　经过多方努力，吕玉梅终于租下了店铺，又在乡下廉价收购了几台旧缝纫机摆在店里。选了个黄道吉日，和舅妈还有几个经常做布生意的熟人包了一台小货车去株洲进货，吕玉梅以前在学校时就听服装班老师说株洲的布质量好，价钱也便宜。舅妈第一次出远门，穿了一套只有去做客才穿的深蓝色西装，平时乱蓬蓬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扎了一个马尾巴在脑后，人精神了许多。一路上叽叽喳喳，问这问那，显得特别兴奋。吕玉梅穿了一条灰白色小喇叭裤，一件深红色的拉链夹克，也扎了一束马尾在脑后，显得精明能干。吕玉梅天性活泼，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吕玉梅第一次拿这么多钱出门做生意，在车上也不敢打瞌睡。她知道吴彦并不赞成她投身做生意，吴彦的想法很简单，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他认为做生意是投机取巧。在自己身无分文的条件大张旗鼓地做生意有点不切实际。赚了还好，万一亏了，那日子就有得熬了。只是吕玉梅决定了的事谁也阻止不了她。吕玉梅的观点是借鸡生蛋，生了蛋再孵鸡，所以昨晚，他们二人都没达成统一意见，最后吴彦以沉默来表示反对，这是她们婚后第一次不愉快。所以在车上，吕玉梅尽量向车上的几个男人讨经验，如何砍价，如何分辩布质的好坏，如何找人力车拉货，到哪里吃饭又便宜又好吃等等。

　　经过近八个小时的奔波，小货车终于停在了株洲小商品市场。一下车，但见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吕玉梅担心她舅妈走丢了，又担心跟不上同来的几个伙伴，最后一合计，对那几个人说晚上十点到停车场那里集合，大家一致同意。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大家消费水平的提高，城市下岗工人的增多，越来越多的无业者都选择了下海经商。千千万万的农民从乡村涌向城市，或摆摊，或开店，或打工，成了城市边缘人，也繁荣了城市经济。株洲也不例外。

　　吕玉梅带着惊喜的目光仰望着不远处镶嵌在拱形铁门上的几个大字——株洲小商品市场，心里说不出的激动，那几个朱红色的大字在阳光下显得活力四射，仿佛在向行人诉说着株洲的繁荣昌盛。吕玉梅感到自己的希望将从这里开始发芽，慢慢地会如马路两旁的松柏般枝繁叶茂。那些树下摆放有序的小摊，小摊上摆放的各种小百货，让人忍不住流连忘返。马路中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从拱门走进去，里面又分东南西北四个市场，中间是一块空地，也就是所谓的天井。东边是服装批发市场，经营各式服装，品牌杂牌鱼龙混杂，西边是布匹批发市场，各种质地的布料摆得琳琅满目，五彩缤纷。南面是鞋类批发市场，各种款式，尺寸的鞋子应有尽有，北面是小商品批发市场，什么化妆品，小工艺品，文具等看得人眼花缭乱。楼上则经营皮革，铁器之类的东西，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一点，这里都是门庭若市。

　　吕玉梅和舅妈来到西面的布匹批发市场，外面虽然春寒料峭，这里面却很热。她和舅妈各背了一个自制的很大的蓝布袋，准备装布用。可一进市场，吕玉梅才发现错了，别人进布都是用推车拉，一捆一捆的，只有那些进成衣，小百货的小贩们才背布袋。批发商们卖力地招呼着过往的顾客，推销着自己的布料。眼下正是春天，吕玉梅想进一些稍厚的布料回去，她的家乡是高山地区，气温比外面的城市低，夏天要推迟一二个月，城里人三四月就脱了毛衣开始穿单件的外套，但在吕玉梅家乡，毛衣要穿到农历三月底。

　　吕玉梅和舅妈在市场内东张西望，寻找自己合意的布匹，可每次她们看到中意的凑过去问价时，那些摊主们都对她们要么爱理不理的，要么开价很高，吕玉梅很纳闷，观察了一会后，才发现自己和舅妈一点也不象一个做大生意的主顾，背着个大布袋夹在一群推推车的小贩们中间显得不伦不类。最后她改变了方法，将布袋装进舅妈的布袋里，自己空手上前问价，果然，卖主们对她热情了许多，轮番向她推销各种布价。为了慎重从事，她又跟在几个看似很精明的买主后面偷听他们还价的折扣，所买的数量，心里有底了，才和舅妈跑到市场外租推车，吕玉梅花了四十块钱叫了一辆推车进来，叫舅妈跟住推车，自己选货谈价。她进了各种年龄段的布，年轻人爱穿的牛仔布，老年人喜欢的蓝黑粗布，小孩子喜欢的花布等，不到一个小时，口袋里的四千块钱就差不多用完了。从市场出来时已近十点，刚好赶上集合时间。同来的伙伴早已将自己的布搬上了车，正坐在驾驶室吸烟聊天等她们。等三轮车夫将吕玉梅的十几捆布搬上车后，吕玉梅才坐下长出了口气。同来的几个男人对她说：小妹子，第一次出门，不错嘛。吕玉梅嘿嘿地笑了。舅妈也高兴不已，说这次跟着吕玉梅出来真是大开眼界，以后还要来。大家说这么晚了，先去吃饭，吃饱了再走。吕玉梅不舍得吃饭，她知道去餐馆吃一餐少说也得花几十块钱，就说：“我不饿，等会买几个面包放到车上，饿了再吃。”

　　舅妈也附和着说：“听人说城里的面包比家里做的糍粑还好吃。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她的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一个光头男人说：“李二嫂，你家老李在外面跑不晓得吃了多少野味（指妓女），你却连面包也没吃过，哈哈哈。”

　　“我们乡下人一辈子没出门，去哪里吃面包？他在外面吃野味是他的口福，我不羡慕。”舅妈憨憨地说。

　　吕玉梅却是听出了光头男人的弦外之音，脸一红说：“我们赶快去买吧，等一会还要赶路呢。”于是一班人吃饭的吃饭，买东西的买东西，分头走开了。

　　吕玉梅来到一个小店前，摸摸口袋里剩下的二百块路费钱，问舅妈道：“你想吃什么？”

　　“不是说好买面包吗？”舅妈老实地说，她一辈子没决定过什么事，连买吃的也不例外。

　　吕玉梅买了二袋三块钱一袋的面包，又买了二块二毛钱一块的牛皮糖。不知为什么，她特别喜欢嚼牛皮糖，喜欢牛皮糖的那种韧性，从学校出来她就没买过牛皮糖了，不是因为结婚了怕人笑话，而是因为没钱，远离了学校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也远离了学校那种随心所欲的习惯。就如一株小草，在雨天，没有了阳光的抚慰，没有了大树的呵护，也一样要靠自己玩强地生存，只是活得艰难一点而已。

　　在车上，吕玉梅美美地计划着自己的未来，她的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不时地和大家开着玩笑，她天生是个爱交际的人，不论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她都有办法和人家打得火热，车窗外的村庄，田野，山峦一闪而过，吕玉梅一边开心地吹着口哨，一边大惊小怪地指点着沿途的风景，象小学生做报告般地讲给舅妈听，只可惜舅妈对农村的风景早已麻木不仁，只在车经过一些小县城时，她才将头伸出窗外，指着那些平常的建筑物，那些喧嚣的小摊，那些过往的行人，象刘姥姥进大观园，向吕玉梅问这问那。

　　车到邵阳时，刚好是早上天亮时候，大家说肚子饿了，要停下来吃饭，又说天还早，不忙着回家，司机想睡二个小时，其它人想去城里逛一下，顺便去找找以前一起做生意的熟人打听一下这边布价的市场行情。吕玉梅当然很高兴，能在这里停留一上午，她的母校就在这个城市，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倍感亲切，又想起以前读书时去过邹楠的家乡邵东，那里的小百货是全国有名的便宜，款式新颖。这里到邵东只要坐一个小时车就到了，服装店开业也要买一些针线扭扣之类的东西。她便对舅妈说：“我这里还剩下差不多二百块钱，我去邵东买点针线回来，你到这里看货，要是我回来晚了，就叫大家等一下。”

　　“我也要去。”一听吕玉梅要去邵东，舅妈马上兴奋地说：“以前在家常听你舅舅说邵东怎么怎么繁华富裕，我只是没机会去。”

　　“大叔，那就麻烦你们帮我照看一下这些货了，我们尽量在中午十二点前赶回来。”吕玉梅说道。

　　“没事，你们放心好了。”一个叼着一支烟的矮个子男人信誓旦旦地说。

　　“那就拜托你们了，我们最迟下午一点钟回来，到时到东站门口集合。”吕玉梅又对其它几个人说。

　　“好，早去早回。”其它几个人也说。

　　邵东小商品市场比株洲的还大，株洲主要经营服装，邵东却主要经营小百货，铁器。吕玉梅和舅妈在琳琅满目的小百货摊前流连忘返，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爱不释手，哪一样都想买，最后整个市场逛遍了，吕玉梅才买了几袋五颜六色的扭扣，几卷颜色不一的线，还有一些针，剪刀，卷尺，画粉之类的东西。眼看着口袋里的钱不多了，她买了瓶廉价的营养霜，舅妈买了个钱包，舅妈说以后开店了没钱包不方便。

　　吕玉梅笑说：“开店是用箱子装钱，要钱包干嘛？”

　　“身上有个钱包出去也洋气些，你舅舅就一年到头身上总揣着个钱包。城里人个个都带钱包，只有乡下人才用手拍包钱。”舅妈说道。出了这趟门，她似乎长了不少见识，仿佛自己也俨然成了一个城里人。吕玉梅对她的观点感到好笑，看看表，已差不多十二点了，匆匆出了市场，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二个包子，边吃边往车站赶。

　　“这一次我们的收获可真不少，你看，四千块钱，什么都准备好了。”吕玉梅乐滋滋地对舅妈说。

　　“是啊，还是读书有出息。要不是跟你出来这一趟，这一辈子我也不会出家门一步。”舅妈连连点头，肥大的脑袋随着车子的摇晃显得特别滑稽。在舅妈眼里，株洲是她的整个世界了。

　　吕玉梅笑嘻嘻地说：“以后我们还要去北京，上海，那才叫大呢，以后我们的分店要开遍全国各大城市，到那时候，我的服装公司就叫袁氏服装，你说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去北京，上海开店要好多钱呢？我们哪有那么多钱？”舅妈担心的说，在她心里，能在乡里开个小店就不错了。

　　“燕雀安知鸿鸽之志哉。”吕玉梅不自觉地说了句名言。

　　“你说什么？”舅妈没听清。

　　“没什么，我是说我们很快就要到站了，不知他们有没有在东站等。”吕玉梅拆开话题，她知道对舅妈卖弄古文是对牛弹琴。

　　“要是他们回去了我们怎么办？”舅妈担心地说。

　　“不会的。”吕玉梅才不担心这个问题，她记得在读书时她和雨婷，邹楠若约定了做什么事，那就一定会守时，绝不会失约的，她相信每个人都会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在她的脑海里，暂时还没有“违约”这个词。

　　果然，客车一进站，吕玉梅就看到了她们来时的那辆小货车在停在东站门前。

　　“嘿，我们回来了。”吕玉梅一下车就高声同那几个正闲聊的老乡打招呼。

　　“啊，你们总算回来了。”一个穿夹克衫的男人大声说：“可把我们急死了。”

　　“我知道你们等得心急，这不，在一点前赶回来了吗？还有几个地方我都没去逛了。”吕玉梅开心地说：“这下子所有的东西都买齐了，我还担心要再跑一趟呢。”

　　“是啊，邵东市场比株洲还大。”舅妈附和着说：“人太多了，象蚂蚁一样，要是我一个人去，肯定找不到路回来。”

　　“我们不是说你们晚回来的事。”另一个理着平头，长着一双小眼睛的男人说：“你们的布丢了。”

　　“啊？！”吕玉梅和舅妈同时惊呼：“怎么丢的？”吕玉梅的心蓦地沉了下去，脸上已是变了颜色。

　　“具体怎么丢的我们也不清楚。”另一个小个子男人说：“我和老周去南门口找朋友去了，回来已经十二点了，刚听到小刘（司机）说你们的布丢了。”

　　“我和老袁去理发店干洗了一个头，回来也差不我十二点了。”平头也说。

　　“那小刘也不知道布是怎么丢的吗？”吕玉梅急得脸都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要知道，这些布都是借债买回来的啊，舅妈已是吓得脸色发白，在一边手足无措。

　　“我在驾驶室里睡觉，等老袁他们回来才叫醒我，我都不知道后面的车门是什么时候打开的。”司机小刘说。

　　“那只丢了我们的布吗？你们的全没丢？”吕玉梅怀疑地问道，她可不是傻瓜，小偷又不认识那布是她吕玉梅的，那么多布放在一起怎么偏偏丢了她的。从这几个人看似理直气壮的辩解中，她相信一定是他们偷了自己的布。

　　“是啊，我们也不知道。”

　　“去财消灾，邵阳这地方就是乱，你以前在这里读书，又不是不知道。”

　　“下次可要当心些了。”

　　“这小偷的胆子也太大了，小刘睡在车上都敢偷。”

　　几个男从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舅妈已从惊愕中清醒了过来，她的布真的丢了。她忍不住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口里不干不净地骂开了，农村妇女骂人的方言从她的嘴里唱顺口溜般唱了出来。

　　吕玉梅已是冷静了下来，她嘿嘿冷笑几声说：“我在邵阳读了三年书，走了三年街也没碰上过这么大胆的小偷，车上有人，又是大白天，这么多人的地方，也敢下手，偏这小偷那么长心眼，现成的衣服不偷，好象我的布上写了我的名字一样只偷我的布，这小偷也太黑心了吧，大叔，你们说是不是小偷家里死了人或有人得了绝症？偷了我的布去裹尸呢，还是拿去卖了买药吃？”

　　几个男人对吕玉梅的意思心知肚明，尴尬地笑笑，支吾着不知说什么好，互相对视了几眼，才说：“丢都丢了，骂也没用，少说几句节省力气。”

　　吕玉梅不再做声，也不理会舅妈的哭闹，她将背在身上的袋子往车上一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双眼一闭，不想再理任何人。

　　几个男人觉得无趣，劝慰着舅妈不要骂了，说骂也骂不回来了。各自上车坐了，闷闷地吸烟，舅妈用衣袖擦了把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挨着吕玉梅坐下，嘴里却嘟囔着：“背时，背时，第一次做生意就这样，回去不晓得怎样同你舅舅讲。”

　　小刘发动车，摇上车窗玻璃，车子向前急驶而去。

　　车上死一般地寂静，几个男人的烟味熏得吕玉梅透不过气来，她心里赌得慌，想呕，于是将窗打开，将头伸出窗外，外面冷洌的寒风迎面刮来，吹得她长发飞扬，苍白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空洞地盯着前方，她想哭，却没有泪，想骂，却骂不出口。她不知道该怎样向吴彦交待，如何开口同他说布已丢了。吴彦一辈子没出过家门，老实憨厚，心里本来就不同意自己去做生意，自己一意孤行。现在，还未到海边，就被迎面刮来的海风卷进了海底，被海水呛得鼻涕横流。四千块钱的布丢了，二千块的房租，机器又有什么用？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六千块钱丢进水里连个泡都没有，再去借钱也没地方借了，原本六千块钱的债再加六千，她不知道吴彦能不能承受得了，就是一年卖四条猪卖得最好也才二千多块钱收入，还要成本。还有家婆那张利嘴，不知又要在家村中掀起一场多大的风雨。看着眼前一晃而过的水泥马路，她真想一跃而下，一了百了。她万念俱灰，觉得人活着没什么意思。初春的山峦，在阳光的抚慰下连绵起伏，马路旁的柳树，已吐出了嫩黄的新芽，迎着风，静静地舒展着，广阔的田野上，有辛苦劳作的农夫，怡然吃草的黄牛，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依然那样亲切。车子一个急转弯，大家从坐位上被抛得老高，几乎是下意识地，吕玉梅一下子就抓住了旁边的窗沿，思维也随之被震醒了。求生的本能让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太可笑了。难道我的命就只值四千块钱？在这一刻，她有了主意，回家告诉吴彦丢布的事，如果他满腹牢骚，不停抱怨，自己就一个人出去打工，找邹楠。如果他能包容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就死心塌地地跟他一辈子，既使受苦受累也心甘情愿。

　　当吴彦来接吕玉梅听到布丢了的消息时，他的脸色迅速地变了，吕玉梅盯着他，静静地等他发火，然而，只几秒钟，他就恢复了常态。他只是拍拍吕玉梅的头说：“以后出门得长一个心眼，也算是交了一次学费。辛苦了，先休息，我回去弄饭给你吃。”

　　听着他这番轻描淡写的话，吕玉梅倒忍不住扑进吴彦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她忍了那么久，只是找不出一个发泄的窗口，她只是不停地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捉弄我？”

　　吴彦搂紧她，用手轻拍她的背，安慰说：“没什么，不就是四千块钱吗？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一年就能还清的。”这个忠厚的男人，自己心痛如绞，却不敢流露出半点，用一道伪装起来的强大保护着怀里这个心爱的女人.

　　他知道，不管经历多少风雨，日子，依然得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