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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老师的文章, , 汤光明靠教书谋生,所以我平常喜欢叫他汤老师, 收在这里的是我所读过的汤老师的12篇文章,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刚认识他那会,汤老师还是华东纺织大学一名学艺术的大二学生,我记得在他的寝室里,他曾给我看过一些当时国内还很难见到的西方先锋派画家的画册,其中蒙克的那幅《嚎叫》,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虽然我比汤老师大几岁,当时也还在青春期,因为苦闷,经常写点自以为是诗的玩意,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之间好像偶尔也会说到诗,大学毕业后,汤老师去上海一家学校做了教书匠,教学生造型艺术和设计什么的, 总之,在我的印象中,汤老师的本业
汤老师的文章
汤光明靠教书谋生,所以我平常喜欢叫他汤老师。
收在这里的是我所读过的汤老师的12篇文章。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刚认识他那会,汤老师还是华东纺织大学一名学艺术的大二学生。我记得在他的寝室里,他曾给我看过一些当时国内还很难见到的西方先锋派画家的画册,其中蒙克的那幅《嚎叫》,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虽然我比汤老师大几岁,当时也还在青春期,因为苦闷,经常写点自以为是诗的玩意。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之间好像偶尔也会说到诗。大学毕业后,汤老师去上海一家学校做了教书匠,教学生造型艺术和设计什么的。
总之,在我的印象中,汤老师的本业是艺术,职业是教书。尽管他兴趣广泛,涉猎的领域颇多,但从未听他说起曾码过什么文字,更别说写过文章了(也许偷偷写过不曾示人?)好像也没听他主动说起曾读过哪本文学书,喜欢哪个作家。
几年前,记不清具体是哪年了,也记不清是什么由头了,汤老师给我看了他的《静安寺》。这是我第一次读到他的文章,说真的,我没想到他竟然写的那么好。整篇文章不动声色,娓娓道来,有一种悠长的回味。这之后,汤光明陆陆续续又写了一些文章,每篇我都看了,每篇都感觉特别好。
当然,说汤光明写的好的也不止是我一个,我曾发了几篇他的文章给狗子看,也说好。大约是前年吧,我又把汤老师的文章推荐给了当时正编《现代快报》副刊“行者”的赵翼如。据她跟我说,文章用出来后,读者反映不错,甚至有人专门跟她打听这个作者是谁。几乎与此同时,汤光明的好几篇文章也被《文汇报》副刊“笔会”采用了。
到目前为止,汤老师其实也就不过写了区区十多篇,但我以为已经有自己的风格了。
好文章忌“火气”。汤老师的文章好就好在一点“火气”都没!我这里所说的“火气”,大约就是“浮躁”、“浮华”之气的意思吧。民国的文章就不说了,毛时代的文章多为煽情所害,后毛时代的文章流弊则多在“才子气”与“痞气”,这些毛病汤老师都没有,不容易。
如果你和我一样喜欢宋代的黑盏和乡下的米酒,你一定也会喜欢汤老师的文章。
陆子 2016-9-11
1
静安寺
静安寺在上海市中心,所以不太安静。这名字叫了一千多年,但近百年来这一带最为热闹。它的对面是晚上很热闹的百乐门舞厅,夜上海嘣嚓嚓的地方,文革时一度改成红都电影院,现在已修复装潢一新了。不过从势力上,寺院显然要强得多。
地铁2号线有个站就叫静安寺。坐自动扶梯上来,你就会看见寺门口那修复的阿育王柱上的金狮子。柱子有四五层楼高,顶上坐着四头狮子,四个头朝着四个方位在说法,不了解的人还以为哪儿的衙门口石狮子跳上去了两对。狮子金灿灿的,看上去倒是非常精神。有阿育王柱的寺院,我在其他地方还真没见过。
寺院前原有河浜通梵航渡(今万航渡路),连苏州河通大洋。它边上原来还有条弄堂称庙弄。我小时候,弄口老有个老头坐在一小方桌边上,墙上写着“代人写信”。那时往里走有家大饼油条店,以及一溜靠在寺院墙上的民居,大多做些针头线脑的小生意。庙弄的另一头有个叫亚细亚的肉铺,周围的院墙也都开成了商铺。西面有家梅兰照相馆,70年代的照相师是我哥的干爹,我们家的纪念照大多都是在那里拍的。而寺院正面以前就剩一门脸儿,破破的样子,让人以为这寺庙是借了商铺门面开的。
静安寺周围自打我记事后,就从来没有停过工程。最近对面新华书店改建了三四年了,还没开张,我估计是没戏了。如今静安寺拿金箔装潢的顶,如果凑上去,能把你的脸照出来。
高僧大德驻锡的地方往往有泉水,静安寺门前原就有涌泉,如今它深埋在地铁铁轨的下边。原来寺门前的大树早没了,街对面新建下沉式广场时补种了两棵。寺院山门退到以前钟鼓楼一线,边上开了个地铁入口。山门边的墙上有条缝,里面是功德箱,我路过时,有时常快速地塞进几个毛票。寺院的改造扩建工程看来非常有条不紊,多少年了,不紧不慢,做工精细认真,金黄色慢慢地涂满了整个街区。政府把这里的原住民基本全迁走了,民居也基本拆完,除了张爱玲住过的常德公寓。如今这寺庙和周围的摩天大楼真是相得益彰,甚至变得更抢眼了些。有一次后面大楼上挂了张巨幅的半裸睡衣广告,我在公交车上看过去,模特半卧着,托着头,睡在重重金顶上,惬意地边盯着你边慢慢地移动着。
静安寺里过去中午供应素面,就两种,十元一碗,顾客买过票后自取,卖完为止。盛面的老师傅身边有两只不锈钢大桶装素浇,一个双菇一个什锦。有时他拿眼神问你加什么,然后拿大勺盛上浇头,你端走到一边吃去,效率很高。时常还有好几个人等着,看着你吃完。那面碗特大,连汤吃完挺饱。现在素面暂时还没恢复,据说要等到寺院后面新扩建的大楼完工后再继续开张。
做过中华佛教总会会址的静安寺,民国时极盛一时,文革时又极衰一时。文革时静安寺里的法器宝物被劫掠一空,不知苏东坡的《心经》书卷是怎么躲过这场劫难的。
改革开放前,寺里我没进去过。80年代时,我们又时兴喝咖啡,去教堂过圣诞。静安寺香火重旺,像是邓小平南巡以后的事。现在,周围人说起去寺庙的话题,概率就高多了。我朋友蒋师傅是密宗弟子,常把西藏上师请到家里住,也常念咒,说些神通。听说这静安寺也是密宗道场,但是是东密,即传到日本的唐密,又叫真言宗。也许是仪轨复杂,要背的东西太多,在中土传了没几代就断了,后来就从日本再接回来。据说这过程里也有着不少秘密。
这真言的秘密是什么呢?那次我无意中逛进去,看着大半还是工地的佛堂、密坛,忍不住想起寺庙外那个更宏伟的工地。没准,就得用这辈子来等这大工程完工。我转身想走出去,腾地被四个字挡住去路,大门背后赫然写着——“来此作甚”。(2012.2.22)
2
千峰翠
要到龙泉,从上海走须横穿整个浙江。这次去的龙泉宝溪,我们开了八小时多,而且是全程高速,这才刚通了三四年。要古时从上海出发估计得走一个多月。至今那儿仍未通火车,有两条高速可走,一条过杭州、金华、永康、丽水,从丽水往龙泉,一路要穿过许多数公里长的隧道,另一路往富春江、梅城、龙游、遂昌到龙泉,皆穿行于千峰翠岭之间。走得慢的古人其实是从容丰满的。我们的心态则是“一个月太久,只争朝夕。”
真是太偏僻了,但伴着一路绿色,总让人心里愉悦,从中午的中绿开到晚上的夜绿,吃晚饭时又是满桌的青色瓷器,终于又见到熟悉的龙泉青瓷了。
青瓷是浙江的发明,世界上最早的青瓷就出在浙江德清一带。我去过的浙江各地,几乎都烧制青瓷,所以称古越国是瓷国或称“青瓷国”也不为过。北宋后,龙泉烧制的青瓷质量好,产量高,其中哥窑、弟窑最优秀,特供御用,最终竟成为南宋宫廷礼器。南宋光出口青瓷换了多少银子,养了多少贪官,维持了多少年太平盛世,该有不少专题研究。每次我看见满山遍野的废瓷,想见当时百里窑火不断的景象,总不免纳闷,这不是工业革命嘛,而且龙泉的冶铁业也那么发达-----。
瓷窑需建在有好水、瓷土、有燃料的地方,往往地名都叫吉水、水吉、龙泉,东南丘陵一带符合条件的地方很多,曹娥江两岸、瓯江两岸、苕溪两岸、闽江两岸都有许多遗迹,那些手艺人的后代正转型成为如今世界加工场的主力。
南宋以来,直到1978年前,中国一直以手工业出口来换取银子。1949年后,把所有个体的企业集中起来,计划生产工艺美术品,龙泉的瓷土为冷战时期的国家换了不少外汇。我们为世界批量定制加工日用产品,千百年来如此。“商业就是硬道理”,硬在哪里,就像瓷器一样硬吗?小时候我妈单位就卖瓷器,普通老百姓能买到的就是三等品、等外品。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结婚时能买上一套可十二人用的“72头”青瓷餐具,是让人羡慕的,也真是奢侈品。
几年前在斯德哥尔摩的街头二手店里,遇见一咖啡杯,粉青色,带印花金鱼,是当年轻工部设计的出口产品。我把失宠的她带回了上海,想必她的老主人的后代是更习惯宜家餐具了。
江南的生活和青色紧密联结在一起,清明的青团,端午的艾叶、粽子和青梅,不断记忆着青色,强化着这易变的、有生命力的色彩。用青山绿水淘炼、烧成的青瓷,就像是那些松树、溪流在器物上浓缩成的画面。
青瓷的颜色丰富,但要描述它却很难精确,乍看都是青绿色的色调,由于釉中的铁含量不同,烧成气氛不同,釉色有着丰富的变化。龙泉青瓷的釉色,一般有粉青、豆青、梅子青,每种釉色都能夺人眼球。妇女和儿童可能更容易喜欢上,那年我们一家三口在龙泉大窑古村、宋代古窑边的水塘里,发现许多的梅子青瓷片,在深绿色的水底躺着,晶莹如玉。有过类似经验的人,一定会爱上青瓷的美。
这次同行的建筑师叫国广乔治,日裔美籍,来这里考察竹建筑项目。在去龙泉的车上,他就问,什么是“雪拉同”(Seladon)?它就是青瓷么?或者它就是龙泉青瓷吗?他被青瓷、龙泉青瓷、Seladon、porcelain、china.给搞混了。别说他,一般浙江人你给他一堆青瓷让他分清越窑青瓷、瓯窑青瓷、龙泉青瓷、原始青瓷也不容易。法国人喜欢颜色到了痴迷的程度,他们给龙泉青瓷起了个独立的名字,以示特别。这个歌剧角色的名字,确实给人以神秘的效果。我曾给法国陶艺家做讲座,当他们触摸到宋代Seladon实物时,眼珠都惊讶得和青瓷一样了。
古典时代再好的颜料也会随岁月而变化,即使用珍贵矿石磨成的颜料,也容易被污染损坏,而把颜色固化在器物里且永不褪色,这是瓷器的伟大之处。把千峰之翠凝固在日用器中,这真是智慧而又美丽的生活内容。战国时期就成熟的青瓷,到宋代经过一千多年的努力,人们烧出了越来越纯的青色,想想都让人感动地“受不了”。
有机会再次拜会宋代龙泉窑址,特别是去年刚发掘的龙泉溪口哥窑遗址,我很兴奋。几位年轻的设计师见到实地实物,加上我的描述,也都有些激动。我们竟错过了窑址,走进山里去了。回过来爬上山坡,在正午的阳光下,在红土地映衬下,看见满地闪耀着绿色的星星。你只能说,无与伦比。一行其他人受不了高温都躲进商用轿车要赶路,我和几个年轻人尽量在山坡上拖延着,国广则不断爬上爬下拍着现场和四周环境的照片。吃饭时,周乡长说,这点时间是不够的,以后再来。我心说这一期一会的事,多一秒也值得珍惜。
从大窑开回龙泉这一路,山色绝佳,这是通往泉州的“海上陶瓷之路”的起点。这天有台风外围影响,云动得快,阴影配合这丘陵上层次丰富的绿色,山峰在快速移动着,我看着这车窗外的长镜头,变幻着的连绵不断的绿色,一脸惬意。
国广回过头看着我说:“so, you are very happy.”
我回答说“是的,很多次了。”(2012/8/29凌晨)
3
公道桥
公道桥位于扬州邵伯湖南岸,是内陆经济时代的码头,从宋代以来一直是个集镇,镇上青砖铺路,商铺林立,光寺院就有五六个,清末以后虽渐渐衰落, 但至今仍是十里八乡的赶集场所。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它就是农村的缩影。
姨夫一家住在镇西。1972年姨娘病重,我和母亲回乡,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月,一直等到她去世。这是我过得最有意思的一个小学假期,第一次见识了隆重的乡间葬礼,亲友排着队挨家把分币丢进棺材,记得我哥扔了五毛钱,亲戚们还议论了半天。我有一个同伴叫小宝,我们在坟地边的桃树上晒太阳、掏鸟窝,下池塘采菱角、拔茭白。我还把刚种下地的红薯扒出来吃了,二表哥骂骂咧咧了半天。村里还有一个老头,炸一种特别的小麻花,很香。
后来我学画画,高中第一个暑假就一个人跑到姨夫家去写生,住在一个看得见风景的农家院,一排五间,前院是厨房,后院是柴房、猪圈,现在我知道这结构和汉代时没什么两样。我曾坐在这院子里画夕阳,近处是几棵梨树,稍远处是没有遮挡的稻田,色调温暖,对着照抄就可。后来大表哥一家移民天津塘沽,这院子便日渐荒芜。几年前路过,它竟然已被树丛淹没了。
前些天大表哥来上海看母亲,几十年不见了,他今年已经七十。小时候他是我们一辈的大哥,是大家的榜样,这次在我家看到母亲保留的他在旅顺军港穿着老海军军服拍的照片,嫂子特激动。当年家家挂的榜样照片,如今就剩下这一张了。
见面聊起老家话题就多了,说到镇上那些寺院,大表哥说小时候各式菩萨都有,因为东岳老爷会出汗,所以香火特旺,1952年许多寺院被拆,佛像被朱某某当众放火烧了。我妈补充说,他们用麻袋把那些尼姑装起来,让光棍摸到谁娶谁,强迫她们还俗结婚,作孽啊!
大跃进时公道桥成立了赤岸公社,每家的农具和金属用具都交到了社里,不用做饭,天天吃食堂。公社书记是个书生,组织政治运动特积极,他的女儿后来成了我表嫂。大表哥是1944年生的,大跃进时读初中,正值长身体,但闹饥荒后大家都没吃的了,学生的口粮也从一天一斤三两开始减,最后减到一天只有3两。他说地里有一种草春天发芽,根是白的,最后都被人挖了吃掉了。多亏他父亲提前预知了灾难,把粮食用木箱砌在墙里,再糊上泥巴,家里四个孩子才都活了下来。但他的奶奶,我的外祖父、外祖母都在饥荒中去世了。外祖母把麦子放在罐子里埋在地下,因为被人告发,私藏的粮食被没收,最终没能逃过那场劫难。
大表哥后来离开老家,先当了海军后当了海员,家里的日子才渐渐好起来。几十年下来,他跑遍了全世界的海港、沿海城市。无论你说到哪个国家,他都能说些风土人情。有一次我问起哪些海港比较好,他说巴塞罗那、荷兰和雅典都不错。我问东欧呢?他说南斯拉夫不错,远看山坡上都是红色屋顶。我又问那土耳其呢?他说那也好啊。欧亚大陆交接处有个桥,他的船就是从这桥穿过的,那里两岸的人很悠闲地喝着茶,晒着太阳,看风景,阳光照在海上。“那真美啊!”他用他特有的那种南北混杂的普通话这么说。我没再问下去,脑子一下子停在伊斯坦布尔了。
上海也是个好港口,小时候,他的船来上海,我就会去外滩,坐快艇摆渡上万吨轮。这次我们特意又去外滩。他趴在栏杆上久久看着黄浦江,那个他曾经熟悉的海港。我提议坐游艇游浦江,表嫂却说了句:“一辈子都在船上了,不要再坐它了,在岸上看看吧。”(2013/5/25)
4
我与丰子恺先生
我从画室回来,车上读到丰子恺的展览首次在浙江博物馆展出的消息,联想到几天前我在天山茶城丰子恺后人开的店里刚买了一套他写的儿童文学全集,打算给殊同当作六一节的礼物,忍不住有写几句的冲动。
在读美校时,张敏老师借给我一本丰子恺写的介绍音乐的书,我记得一口气就读完了,算是我较系统的音乐启蒙,打那以后还真去听了不少音乐会。不过丰子恺给我的启蒙远非听听音乐,通过他,我渐渐认识了夏丏尊、李叔同、郑振铎等民国人物,并且通过他们认识了江南的历史地理,甚至多年后,悟出这些先后留日的,对东方文化特有的坚守是从哪里来的。
91年夏,我在乌镇教学生画画,顺道去了一次石门镇,我记得,穿过一路的桑树疙瘩,到了一个工业化了的水乡,这儿原本也是个运河的古镇,有一块吴越交界处的碑立在水边。他的故乡,有一个丰子恺研究会设在他故居里,缘缘堂这个建筑是他自己建的,很朴素,后毁于抗战。我记得买了一张丰画的观音像印刷品,十分特别,非中非西,有点玛丽娅的味道,但简朴。还记得有一张他给女儿画的美术作业,好像分数也不高。
后来阅读到他的绘画和日本简笔插画家竹久梦二有关,竹当时很流行,鲁迅也喜欢他。他的画有西洋插画的影响。不过笔用的是毛笔。丰子恺先生的画有一种悲悯在其中,同时也透出爱的智慧,对我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我觉得民国商业插画里,也有一份类似的单纯。这种单纯你可以从李宗盛的旋律里找到共鸣。
丰子恺先生的画不是技巧过人,而是诚心爱人,任何时候你看他的画都会有温暖的感觉。
多年前我在茶城卖茶时偶然发现他的后人开了一家专卖丰先生纪念品的小店,就买了一幅丰先生的珂罗版书法,他的字让我想起中峰明本的柳叶体。直接率真,个性明确。
写字画画说来也是自娱的事,但丰先生有担当,都能为他人着想,都有一个真心诚意在里面,多好。
我曾反复看,那些画里的信息在传递的过程中非常平和,我做不到。2013/5/27改)
5
柿子
盒子上写着“琅琊台”,本以为里面就是一箱白酒,大家嘀咕是不是该带到姥爷的生日酒席上去。真喝完这一箱的话,人得倒下一片来。有人建议打开,一看竟然是一箱柿子, 黄里泛着青,是带着枝干折下来的,大家这才放心。原来四舅把自己种的柿子拿来了一箱,这连着蒂和枝干的柿子惹人注目。
这是典型的北方盘柿,石头说今年结得好,拿在手上特结实,很硬。这种柿子属于涩柿,石头说要在太阳下晒,等它慢慢变熟、变红,才吃。
还有一种圆柿,上海市场上多见,是广西平乐的,中间没有一道棱,也是中黄色,没盘柿硬,也得放熟吃。另有一种圆柿,较小,皮红,易烂,属于甜柿,名字叫“桂恒”。
当然我最喜欢吃的是柿饼,儿时买年货,静安寺南货店里的柿饼成堆,喜欢是因为它甜,真甜,尤其是那表面一层白色的柿霜。
存在我脑子里的一幅画面跟柿子有关,而且印象特别深,叫做《六柿图》。
这是南宋画家僧法常的作品,现在日本京都大德寺龍光院。中国人想要看见这六只柿子,很难。
法常生活在13世纪中叶的杭州,住在六通寺,是无准师范的学生。他的画上有北涧居简、虚堂智愚、痴绝道冲、偃溪广闻的题赞。这些都是当时的中科院院士,他的前辈。法常的作品大多被留宋僧带回了日本,故日本称他为“画道大恩人”。
得力于日本和西方汉学家的宣传,《六柿图》如今在世界上被传播得很广。不过,人们讨论的多是这幅画的水墨意味,我觉得反倒容易忘了法常画的本来是柿子。他笔下的柿子有个特点,其中有几个明显比较方,和常见的不同。我查了一下,还真有方柿,在离杭州不远的临安和上虞都有。这一地区其他品种的柿子也很多。
写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这幅画的一些缘因。
在1250年左右的这年秋分过后的日子里,特别是九月十九,有四方信徒赶来杭州各大寺院过观音成道日,上山的人带来了刚剪下来的各种柿子,供养六通寺的师傅。柿子在佛堂上供奉着,而且是不同的柿子,有熟有生,这触动了法常法师。这天他兴致高,顺手涂了一幅速写,其中两个熟了,两个半熟,两个较生。看上去有点像三代同堂、又像寮房里一群打坐的和尚。生的柿子色浅,用线勾勒,半熟的用淡墨,熟的用浓墨。每两个之间又各有些区别,因为是连续画的,笔上的墨自然有些不同,真是自然天成。
赶在能吃柿子的同时,就是这几天,桂花正开。前几天出门去上班,在小区门口碰见坐在轮椅上的母亲,我问她,“太阳没出来,你坐在这里干嘛?”母亲说了两个字,“闻香”,让我上班的步子一下慢了下来。
所以这几天有意无意,周围好像多了许多桂花和桂花香。那天同南京陆子去看法国工董局住宅,现在叫工艺美术研究所,进门就闻到花香,还看见几个年轻女子蹲在地上在收集桂花花瓣,一问,抬起头来回答我的竟然是多年前的一个学生。她告诉我她就在这里上班,收集花瓣是为了做桂花蜜。
那天我和陆子都心情大好。
桂花正盛开,能闻到也能看到,还能拿来作桂花蜜,可谓色香味俱全,大自然对我们的馈赠真是面面俱到啊。
但就怕一点,就是你对此一点不动心。
不过也没关系,好在山岳自终古,花卉日夜香。(2013.10.31)
6
老冯
怎么有瓦斯的味道,哦-------又是梦。这不是巴黎,这没有在拉丁区,这不是1968-----
该起来了,反正睡不着。
慢慢走,慢慢走,昨天喝多了点,和谁喝来者。
老冯慢慢摸着扶手,走下楼梯。
谁睡在客厅?看看,看看 ,三男一女,八海、海伦、“上海”、”台北”,这一个乱。
老冯慢慢走过客厅,推开门,走下台阶,坐在花园的园桌边,地上还有几个吃剩下的牡蛎壳,被曙光照得泛着金光。昨天晚上大家聊到老冯为何会画画,老冯说,二十多岁来巴黎,赶上五月风暴,反潮流让他成了个画画的,他没上过艺术学校,一开始就画抽象画,70年代末在美国开过画展,现在是个过气的老画家了。
有点冷,今天太阳出的晚,今天我的幸运色是什么,别管它了,还是黑色,灰黑色,里面透一点点红,象那天边一条,象血一样,再里面是黄色透明的黄色-------。
八海,从上海回来了。这个中国人有活力。为什么他现在爱画黑色、和金属板,这个材料太冷,太现代,他的麻袋材料用的和我一样好,怎么就放弃了,我更喜爱用邮袋做出形来,比较细致。
“上海”,“台北”,”台北”很英俊,”上海”有些忧郁。八海说什么来着,工作工作,他只知道工作。和我以前一样,现在我不觉得是工作,有时是愉快,有时也是习惯。和克里斯汀在一起就很愉快,还有苏菲。女儿那么早上哪里去,啊----,是去马赛,和客人也打不成招呼了。
带这些中国人去那里呢?老规矩去颜料采石场------鲁西庸,然后-----
老冯开始拿了一张纸涂了起来,土红加上了铬红,红色的底,厚一点,再厚一点,然后,黑色,厚一点,然后再来一点灰兰色------,颜料就像女人的头发,越梳会越有样。
冯婆招呼大家赶紧吃早饭。”台北”打开一瓶啤酒,开始醒过来,”上海”被八海的鼾声吵醒坐在露台看风景。
九点一过,海伦开车,开了40分钟,老冯、”上海”、八海和”台北”一起到了“彩石村”,这里有赭石矿的采石场,大家可以从土黄走到土红,从赭石走到熟褐。
“好久没来了。”
八海:今天光线很好。
“是啊。”
颜色非常纯净,没下雨。下雨颜色就暗了,就象菜,别轻易放盐,盐多了菜就变了色,反而没味道了。
“你为什么选择住在这里。”“上海”问?
因为这里叫“天堂”。
“赭石总是很稳定,红赭石更好,”让人振奋的稳定。
大地的肤色让人安心。
“走吧,”
老冯说,“该走了,”什么?你说什么?
“好。”
“啊,是好。”来这里没有不好的。
“去哪里。”
八海解释说:他会带我们去看罗马人的墓地。
这里横七竖八的躺着罗马人的石棺。这里比较安静,绿色包围着白色。这样我可以和布列塔尼亚对话了,我和高卢人可以对话了。
稳定的绿色,白色的石头纠结着变成混凝土的色彩。
今天,纯度高。
我奇怪中国人画画,为什么加了那么多水,太多水,还有那宣纸。这纸不太好控制,化开,不停的化开。也许该在宣纸上上点核桃油。加了水的墨怎么能反映岩石呢?边线,边线,这太复杂,没必要强调线,让物体本身去产生线。
老冯靠着罗马的墓石,点上一支烟,看着远处的落日。
“上海”的大前门还不错,像高卢牌一样冲。
天近黄昏,有点风,汹涌的绿色。
几个中国人在山坡上站着。
“台北”说老冯是个老实人,一个画出色彩的艺术家。(2014/2/2)
7
德山和真恒
双庙在河汊的末梢上,因为分家,庙门很久前就是两个并排的门,撑到文革,终于屋倒砖散。连着双庙的小河道通向邵伯湖,扬州古镇公道桥离它七八华里。尽管走不动路,母亲仍坚持要回老家看大侄子的新房子,新农村给造的房子。趁着周末我把母亲送回老家,再接回来,就又多了两次接触老家的机会。
幼时暑假回老家,我多住在小舅家,这次也是。他家还在陈家池塘祖宅基地边。晚上的老家太安静了,以至于白天的声音都从耳根里跑出来了。也许因为来了外乡人,半夜鸡叫个不停。
早晨小舅坐在房门口罗马柱头撑着的廊下,这栋楼是几年前刚照着统一的图纸兴建的。他带着多年不见的纯朴的微笑,起身站起来跟我打招呼。每次看见他都让我忍不住想哭,在苍老微笑的背后是记忆中健壮的、矫健的田间地头的干活能手。
我注意到他坐的那把破椅子,像是另一位熟悉的老人坐在那里。我问这椅子是哪里来的?他说,祖宗留下来的,他爷爷的父亲,名字叫陈德山,是个木匠,还种着周围几十亩地,远近闻名。陈家的池塘有好几个,最大的有5亩,都是用来灌溉的,以前我坐在木桶里采过菱、钓过鱼。
这把椅子后背圈上,刻着如意纹,靠背圆滑,上面刻有宝瓶图案,四条腿是柞桢料的,圈背是枣木,凳面则是用一整块栎木做成,显得颇为沧桑,椅子的底盘方正,向上微微倾斜。小舅说,我就喜欢坐在这张凳子上,踏实。前面的俩腿因为折了,所以用铅丝绑上了,下面的横档也烂了多年,经舅舅修复后,看起来仍旧精气神十足。
我提议去池塘边走走,表哥的玩具作坊搬走后池塘干净了许多。L型的池塘向东南面拐过来,塘东面有一条土岗,上面全是乌桕树,有许多檀木苗在池塘边穿出来,塘里还养了几只鸭子。我问有没有柞桢了?小舅说有,都是地里自己冒出来的。他找出一丛来,和指头差不多粗细。“这东西堪长,但是硬,做家具腿不错。”说罢,他又指着远处歪在水边的一棵栎木道,“有人出300要买,我没卖给他。”
“赶紧去,那边做会快开始了。”
我的侄子来叫我,顺带来送些猪肉给舅姥爷。侄子在中国银行干,算是家里的秀才,如今也只是节假日回家,我让他陪我们一起走走,到高点的土岗上可以看见水道向东通往邵伯湖,这一片的地貌是往邵伯湖倾斜的缓坡,远处的田埂看得见是高高低低有些起伏的。侄子说:“马上新农村要把这片都整平,地都让种粮大户来种了。”我说:“但愿这池塘能留得下来。”
做会是陈家宗亲的联谊活动,周围同姓的一堂有近200户,祠堂家谱皆都不存了,只留下一幅对联,叫做“十七世衣冠门第,六百年礼乐人家”。小舅说,旧时遇见荒年,只要是门口有这幅联的,就是一家人,可以分口饭的。
吃饭时我向小舅打听附近还有没有寺院?听说报国庵离这里不远,侄子和我就骑上车去寻找。他都30多了,却从不知道这庵就在家门口。骑了五分钟,问了两家老乡,就远远看见了和民居连在一起的报国庵。老乡让我们从他们家进去,左手有个边门通寺院,看来寺院像是他们家开的。穿进去一间堂屋里几个老太太围着个老人在唠嗑,老人拿着一支毛笔在黄纸上正写写涂涂。
和师傅打了招呼,问写的什么,师傅说乱写的,周围小孩有时生个小病,他就写个符保佑一下子。边上老太太说,很灵验的。
师傅是本地人,后来知道他妹妹嫁给了母亲的堂弟,养了个儿子曾经跟随师傅做过一阵和尚,后来还了俗,还养了个双胞胎。老舅说最后这小子又当了道士,唱道情,现在能在老家挣不少钱。
师傅法名叫真恒,俗姓吴,十多岁就出家了,今年九十多了。我问他报国庵的来历,他说原址并不在这里,可能历史上还是天长地区报国庵的下院。文革后荒废,他被迫还俗,做了一段时间农民。“不过我没有结婚,一直是和尚”,师傅强调说。1978年以后,他到上海打工,做过苦力,拉板车挣了点钱,就用老家一间废弃的农屋,重新修建了报国庵,还请人塑了佛像。我们环顾四周,韦托、弥勒、观音、三世佛、四大金刚挤在一起,全都站在农村常见的香柜上面,很是热闹。师傅说原来的菩萨破四旧时都烧了,原来寺庙里几人抱的栎树和檀树也给公家砍了。我们参观后面厢房,里面摆着许多周围农户的遗像,看来是为了做法事设的灵堂。墙角里有个和尚的坐缸放在柴堆里,师傅说,我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候用的。
天尽管很冷,师傅却满脸红润,一脸和善。
“你倒说说看,这报国庵以后会好吗?”
师傅送我到了门口,问了一句,脸上露出不舍的表情。
我说:“会的。”(20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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